父愛是什么？是棍棒之下的嚴厲？還是遮風擋雨的臂膀？

也許，每一位父親都有自己的答案。江西信豐的王福寶也一樣，想象過很多畫面，怎么陪伴玩耍，怎么教育引導，怎么撐腰打氣……然而，自二寶嘉輝降生以來，他比同齡人更顯蒼老。

當醫生將確診唐氏綜合征的通知書交到他手里的時候；當跑遍大江南北求醫，每一個人都告訴他，不要犟了，這病治不好的時候；當凄冷的寒風如刀割般撕扯著這個漢子的全身，只有一件單衣的他邊干著苦力賺錢，邊帶著孩子遍尋良方的時候，父愛，在這對父子身上又換了一種詮釋方式。

18年的時間彈指間，如今位于鬧市街頭的“信豐喜憨兒洗車中心”，成了他和兒子還有20位心智障礙者新的開始，他的那份父愛，在這里繼續書寫著。

七人協作洗一輛車，配合默契

洗車中心的誕生 “一家人湊齊20萬，說干就干”

6月的江西，已經有夏天的感覺了。月初的幾天，陰雨不斷，只悶不熱，可下雨并沒有影響“信豐喜憨兒洗車中心”的忙碌。上午洗完十幾輛車，臨近中午車流慢慢少了，洗車位終于空了出來，幾個年輕人穿著統一的紅色背心，手上拿著抹布，一字排開，臉上露出笑容?！捌綍r，他們就愛這樣站著，可能覺得更自在吧。”在王福寶說話間，一輛車又開了進來，他快速上前打招呼，然后，七人分工協作，忙碌起來。

洗車中心今年4月18日開始試營業，已經有不少老顧客了，一來是鄰里都想幫助這些特殊的年輕人，二來他們也干得特別認真，洗得特別干凈。

說起洗車中心的由來，王福寶的話匣子很快就打開了。一年前，二寶嘉輝從特校畢業，捧著紅本本，卻不知前路在何方?！捌鸪鹾⒆邮窃谖业拈T窗廠幫忙，只能搬點泡沫板，有次趁我不注意摸向切割機，差點發生危險?！蓖醺毶罡羞@樣不是辦法。

王福寶告訴記者，其實在孩子沒畢業時，他就已經在替孩子謀劃出路，但并不是很順利?！案鷰讉€家長一起商量開個手工作坊，但提到錢及銷路，大家都望而生畏，‘咱們自己都活成了彎釘子，咋給孩子釘出條道？’”

然而，王福寶并沒有放棄。一次偶然，王福寶看見嘉輝認真地將別人扔掉的礦泉水瓶擺成排，那專注的模樣，像在拼一個缺角的夢，這讓他心中燃起了希望。

經過思量，王福寶把目光投向了洗車行業。在信豐縣殘聯的幫助下，王福寶帶著大兒子王勇去深圳、東莞考察洗車行、學習技術。當看到心智障礙孩子擦車時，毛巾在玻璃上劃出的明亮弧線，他堅定了決心。

“一家人湊齊20萬元，說干就干?！毕窜囍行?月28日正式掛牌那天，嘉輝指尖沾了紅油漆，踮著腳摸“憨”字的最后一筆，仿佛為夢想點上了一顆朱砂痣。

收獲與希望 “爸，我掙的！”此刻一切都值了

教孩子們洗車的過程，如同拿細砂磨針。王福寶回憶道：嘉輝頭回握噴槍，泡沫直往臉上噴；認洗車液瓶子，王福寶要在標簽上畫紅星星、藍月亮做標記；擦車窗得順著一個方向，嘉輝就對著玻璃來回練，直到能看見自己咧嘴笑的模樣。

如今，洗車中心的21個孩子各有所長：嘉輝擦車身，每個車標都要轉著圈擦三遍；小鐘用風槍吹門縫，動作優雅如吹薩克斯；小郭疊毛巾，邊角能對齊到毫米；小賴擦完內飾，總不忘在杯架擺片香葉。曾經被認為“什么都做不好”的孩子們，在這里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舞臺。

上個月發工資，嘉輝將鈔票疊成小方塊遞給父親：“爸，我掙的！”那一刻，陽光穿過水霧，照在他臉上，泡沫化作水珠，而他手中的工資條，是人生嶄新的勛章。

王福寶說，嘉輝總愛對著洗車房的玻璃照鏡子，看自己擦車時的樣子。“我知道他掌心那道淺紋，早就在兩千多次擦車時磨深了，像條能載住自己的小船。”現在每次看見他們追著車喊“慢走”，看見他們用第一筆工資買的康乃馨插在玻璃罐里，便想起老家那畝曾被人認為長不出東西的荒地，他偏在那里種下向日葵，如今每朵花盤都追著太陽綻放。

“最開始是想給弟弟謀條出路，但做了之后，發現這些群體真的很需要這樣一個平臺，他們真的很熱愛洗車這份工作，我爸做的這件事意義遠超想象?！蹦觊L弟弟14歲的王勇告訴記者，這里最特別的“懲罰”就是“放假”——誰要是做錯事，就會被“罰”一周不能來洗車。結果這些孩子急得直哭，拉著我們的手保證“下次一定做好”，那股認真勁兒，讓人既心疼又感動。

王勇坦言，雖然每天都要洗幾十輛車，但扣除場地、耗材和人工成本，還是處于虧本狀態，但他們不會放棄，正如他微信簽名所言“路雖遠行則將至，事雖難做則必成”。

每當傍晚，陽光漫進洗車房，車輛開走時，這些年輕人揮手的影子投在玻璃上，那些被擦得锃亮的車窗里，映著他們掌心接住的、遲來卻滾燙的光。這光，是“父親”用愛點燃的希望，照亮了“喜憨兒”們的人生之路。

父愛的另一種寫實 “就算爬，也要陪他走出條道來”

時間回到2008年春末，產房里，王福寶迎來了二兒子嘉輝。然而，抵抗力差、身體欠佳的嘉輝出生僅半個月便住院了，當醫生遞來寫有“唐氏綜合征”的診斷書，對王福寶來說仿佛晴天霹靂。

看著孩子蜷著的小拳頭，小拇指彎成月牙，摸著孩子掌心淺得幾乎看不見的紋路，王福寶內心涌起一股倔強。他想起老家田埂上生命力頑強的野苜蓿，暗自發誓：“我得做他的拐杖，就算爬，也要陪他走出條道來?！?/p>

養育嘉輝的日子，是與時間的漫長賽跑。嘉輝的成長刻度總比同齡人慢半拍。王福寶清晰地記得，嘉輝一歲時脖子軟得像面條，需用毛巾墊著后頸；兩歲時，別的孩子都會背“床前明月光”了，嘉輝還只會捧著奶瓶“啊嗚啊嗚”。

“三歲學走路，嘉輝在水泥地上摔得膝蓋滲血，我跑過去扶，這孩子卻仍咧嘴沖我笑。”為了能讓嘉輝身體好轉，王福寶揣著孩子跑遍縣城醫院，面對老醫生說“這病治不好，別太犟”，他卻轉身走進康復室。日復一日地搖著搖鈴，攥著兒子的手拍鼓，直到嘉輝能抬起頭注視他，直到掌心磨出繭子。

“哪怕只有一絲希望，我都要去試試?！睘榱粟A得寶貴的康復時間，王福寶帶著孩子，找了很多民間醫生看病，也多次輾轉北京等大城市的醫院尋求良方?！拔艺f病治不好，身體可以調好，求醫生開了一麻袋中藥給孩子調養身體。”

嘉輝身體逐漸好轉，到7歲時進入特殊教育學校讀書；2015年一天，嘉輝指著學校黑板上的“爸爸”，脆生生喊出那聲“爸！”，王福寶躲在走廊拐角蹲下來，幸福的淚水砸在兒子校服紐扣上。

如今，看著嘉輝認真洗車的樣子，王福寶心中幸福的感覺越來越濃烈。

信息日報全媒體記者王琴紅 文/圖